身為護理臨床實習指導老師，我認為待在臨床第一線接觸病人的方式最能彰顯護理價值，所以我一直待在臨床環境。

 

醫病關係建立的難處

 

在醫院指導學生時，學生的應對進退及護理技術還不熟稔，因此我安排個案時通常會跳過VIP病人，許多這種背景的病人家屬會擔心病人病情，或無法忍受學生對臨床工作不熟練，或不願意擔任「教學實習對象」，他們會直接拒絕我們學生的照護。有一天，我進到一間VIP病房找主護護理師，不久我跟主護護理師聽到一陣爭吵和大聲咆哮⋯「你不要給我做決定，你懂甚麼？」病人很生氣地指責醫師。

醫師很無奈地看著病人說：「我這是為你好，你不懂這有多嚴重？」

病人：「你把我的腳切掉了，叫我怎麼見人？」

醫師：「你不知道你命都快沒了。」

病人：「我寧願死！我甚麼都不要做，你出去。」

我們停止核藥，而且覺得非常驚訝。在這個隨時會被告的年代，醫師怎麼還敢這樣大聲對病人說話，還違反病人的意願？醫師從病房出來後，跟專科護理師交代治療計畫後就離開了，留下忿忿的病人以及不知所措的我們。

 

衝突的來龍去脈和困境

 

「這個跟醫師對罵的病人，是醫師的媽媽」，主護很小聲地跟我說。

「老師，有辦法可以幫我們嗎？我們也跟病人溝通很多次，她如果不洗腎，很快就會惡化，但她不願插洗腎導管，不願簽同意書，所有程序也做不下去了。」專科護理師和主護護理師很無奈地看著我。看到病人這麼痛苦，我也很想幫她，可是我對這個病人完全不熟，當下真的覺得「老師」這個頭銜好沉重啊！最後還是勉強答應幫忙了。「○○女士好，您看起來心情不太好，我可以跟您聊聊嗎？」

指導學生完成照顧病人的常規治療後，我儘快翻閱了病歷，知道她之前左腳嚴重感染，因為不願意就醫治療而導致潰瘍，最後必須截肢。雖然病人不願意，但病人的兒子在危急情況下代為同意截肢，最後才保住性命，不過病人卻很不諒解。此次因急性腎衰竭住院，首要任務是需要暫時插洗腎導管進行洗腎，待病情好轉就不用洗腎，但從入院以來對醫療認知所產生的一連串「新仇舊很」，讓病人不願接受治療。不過由於時間緊迫，加上還有學生要指導，我便趕緊跟她進行會談。

「⋯我真的後悔生醫師兒子，生來切我腳的，你知道我年輕的時候，多漂亮嗎？我有很多朋友，我們常常聚會聊天，我現在這樣，我都不敢去見朋友，連我在美國的兄弟姊妹，我都不敢說。」原來這位病人(我稱她「大姊」)年輕時非常有能力也非常漂亮，自己開外貿公司，獨自到世界各國用英文做生意，嫁給一位醫師，生的小孩也當了醫師。這在早年那樣封閉的年代裡，一位漂亮、能力強的女性有這樣的成就實在非凡，是我們所謂的人生勝利組。「居然還要我洗腎，你知道在我的年代，洗腎是很丟臉的事嗎？」邊說邊哭，直說後悔生了這個不肖子，切了她的腳，毀了她的人生。

聆聽至此，我知道她對於治療有誤解，沒有朋友相伴，不能接受自己截肢的情況，也不知道截肢後生活還是可以很豐富美好。她趁著有人可以傾聽，於是盡情宣洩情緒，我在病房內待了快一小時，趁著已建立治療性關係，好好地跟她解釋洗腎是暫時、不是永久的，我也知道病房有位正向面對人生的截肢個案，可以拜託護理長請那位病人過來跟她聊聊，希望能藉此幫她建立新的人際關係。可是總感覺好像還少了甚麼？這個會談還不完整，我可以感受到她還是覺得空虛、失落。到底是少了甚麼呢？一邊聽著大姊宣洩情緒，我實在想不出來，看起來快要成功的會談可能就此失敗，就差一點點，到底少了甚麼呢？

 

禱告～求主動工

 

突然想到清惠老師曾跟我說過：「你不禱告，是你在做事；你禱告，是主在做事，神在動工」，「如果遇到困難，有可能是主在提醒你，你的方向是錯的，別總是埋頭做事，要抬頭呼求主的幫助。」對啊！就是忘記要禱告了。我沒有辦法，但主一定有辦法。我一邊聽病人宣洩情緒，一邊在心裡禱告：「親愛的主，我沒辦法了，幫幫我！」結果我一抬頭就看到床頭一張聖母瑪利亞。「啊！感謝主」，我知道少了甚麼，我也知道要怎麼結束會談了。大家都專注在讓大姊接受治療，卻沒有人為她做禱告這件事。我還自認為是護理專家，竟然忽略了這麼簡單卻重要的事。

聽她宣洩告一段落後，我說：「這些日子以來，大姊真的辛苦了，今天談到此，我知道大姊有了解目前的治療都只是暫時的，等情況好轉就不再進行洗腎，而其他的部分，凱莉真的能做得也有限，凱莉能為妳禱告嗎？請求主來帶領，請求主來幫助。」「主有大能，在人所不能的，主必都能。」

大姊突然睜大眼睛：「你是基督徒？」我說：「感謝主，我也是主內姊妹。」我感覺病房內出現一種奇妙的平安。其實我不太擅長禱告，當下很緊張，現在也想不起當時禱告的內容。但我相信主一定垂聽了我出於信心的禱告，並且開始動工了。

 

事情～成就在主

 

主是信實的，我不禱告，是我在做事；我禱告，是主在做事，神在動工。

禱告完走出病房後，我跟醫師說明時才知道大姊一直是很虔誠的天主教徒，生病前常去教堂，生病後不方便才未去教堂，而為了就醫及照顧方便，搬離原來住所和醫師兒子一起住，更無法去教堂禱告。我翻閱病歷時太著重內外科疾病的醫療線索脈絡，居然沒注意到這項重要資訊。

這位大姊後來接受治療，護理長幫忙介紹正向的截肢病友給她，我也安排學生一起照顧她。之後雖然比較沒有時間再去跟她聊，但學生實習結束那天，大姊的醫師兒子突然買很多點心請我們吃，說他的媽媽星期天就可以康復出院，很感謝大家照顧。感謝主教導我：「凡事禱告，信靠主，不可以驕傲」。我學到在困難時，要記得呼求主幫助，也自許成為一位「分享愛、分享祝福的病房護理教師」！